# 52 斗龙
一下子，阳忠感觉无比卑微，无比渺小，在神龙之目光下，不强于蝼蚁。
这股皇威，试图将他压到地上，在神龙前跪拜求绕。他浑身开始颤抖，想要摆脱这压力，然而所消耗的力气皆付之东流。他的身体已经被压得开始躬下，膝盖开始弯曲。
咚，阳忠一膝落地，但没有完全跪下去。他继续挣扎，心中有两支军队在交战。一方占优势，那是要在威严下服从的一派，但对面更小的军队，那方不愿意叩头的反抗军打得无比激烈，毫不动摇，甚至渐渐开始抢回局面。
他不由而想起常崎路的第二首诗：
太阳立上，傲目凡世。背之者诛，服之者奴。
这种以力压人之暴君，他绝不服从。
阳忠闷哼一声，喉咙滚动，一个古龙语的单词低喝而出：「伏！」
龙威与龙威碰撞、相克，让他瞬间如释重负。他漫漫站起来，值起腰背，虽然肩上的压力依旧千斤重，已经是他能扛得住的了。
见之，姜觉的黑龙元神点头，嗡声嗡气道：「不错。虽然慢了些，但仍然能站起来。你现在算是千乘之君了。」
威压瞬间消失。
阳忠揉了揉肩头，困惑道：「千乘之君？」
「比喻而已。万乘之国，乃天子，人皇。千乘之国，乃诸侯。以你的威严，能统千乘之国，称霸一方。」
阳忠隐约觉得这话似乎涉及到他在秋学的文学课中某篇文章，只是一时间想忘记了。
黑龙元神继续道：「当然，即万乘之国，依旧人国，如果演之，人有人国，仙有仙国，百仙之家，乃一小宗门。千仙之国，乃一大宗门。万仙之国，自然更上一筹。」
「像星盟？」
黑龙元神笑了：「说得好。
「继续修炼龙威，就再也不怕巨龙。虽然你达不到真龙的位格，将来千仙之君，未必不如。」
黑龙元神留下肉身，开始绕着阳忠走：「说实话，本座非人族，而是半龙，大半身龙血，因此我的元神是龙体元神。虽然说神相龙，心想龙，但必须小心。本座要你求的，是一种心态，而不是一种性格。有些道路，或正道或魔道，或正魔之间，能让你更快求到这种心态。
「但同时会将你异化。」
阳忠不由而想起云山公赵穹的话。虽然赵穹说得粗鲁了些，大义相同，性与身不合，并不是好事。
姜长老说自己的半龙，因而能有龙形元神，这也合里……只是他并没见过与人类面貌无异的半龙族。
「目前，你的龙威能克制他人的龙威，但在战斗之中，如此长时的挣扎，与屈服受死无异。」说话中，姜觉的元神开始微微加强气息，速度之慢阳忠意识不到，但下意识却感觉到压力，而不自觉地开始释放自己的龙威，以抵抗外来的意念。
「现在，请阳师孙与本座切磋切磋，看看你的武功如何。本座只用武道，以元神与你交手，你不用担心，全力反击，我自有分寸。」
阳忠脸色一白，忽然意识到身上的压力，但并不知道是姜觉故意施的。他咽了口口水，缓缓点头：「请长老赐教。」
虽然明知大长老不会真正伤到他，而元神本就不适合用武；毕竟元神并不完全实质，因此很轻，没有肉身的力量。可是，他仍然不想与一条数丈高的巨龙搏斗。
然而大长老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张牙舞爪扑袭而来。
阳忠脚踩雨滴，手握雷电，连忙应对巨龙的袭击。两方碰撞，阳忠立刻落入下风。虽然说元神不实，武功无力，但由于境界的悬殊——整整四大阶——姜长老的化神元神可以轻易摧毁一个金丹期修士，更何况炼气。当然他收敛自己的力量，每一击非常轻，速度异常慢，依旧不亚于一个炼气巅峰的武者，每一招带着异劲。
炼气之二层，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可层次低者无论天赋多好，获胜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阳忠连连后退，黑龙六肢攻击，加上五丈长尾，把相比来说很微小的阳忠逼得四处乱窜，绕着姜长老的肉身跑，拼命躲开，难以回击。加上黑龙元神一直放出的威压，他绝对比阳忠面临过的所有对手都要棘手。
至少，他目前是这么想的。
可是打了不过数回，阳忠意识到姜长老所用的功法有点熟悉，仿佛在某外见过……可是他确实没见过这套功法啊，有些动作比较复杂，甚至有点花哨，但最基础的几个招式，却特别眼熟……
黑龙元神前爪前后袭来，被阳忠挡住，可是几乎同时左边龙头咬来，他只能向后仰，差距分毫避开不完全实质的长牙，然背后右翼袭击，翼爪正向他脖颈而来。黑龙元打架时是无声无息的，阳忠不可能听到背后的危机，可是他下意识地转个一百二十度，雨遁术让身形迷糊不清，竟然向巨龙身体贴过去！
翼爪从他的头上掠过，阳忠熟练地将龙翼拽住，顺其本有的冲向再加强数倍，用力一掷！
元神真轻，巨大的黑龙毫无阻力地飞起来，直向院子的对面落去。他半空转过身体，轻飘飘地着地。
此时阳忠才醒过来，失声道：「天云诀！」
他「活」过银龙赵穹的一生，自然将他家族的天云诀秘法从头学到尾，也深懂什么招式克制什么招式。因为姜长老所用的武功确实有所不同，使阳忠一时间未意识到，但方才一回则是非常典型的一式，两爪一牙，背后刺翼，速度之快难以防御，可若精通同样功法的人，则知道如何顺势应对，避过这一击。
「你说天云功？」黑龙道，「这是上古张氏皇朝大世家千云氏宗门的核心功法。本座只是用其武功。」
阳忠迟疑道：「弟子曾经有幸学到一门功法，叫天云诀，名称上与长老说的很像，可是弟子不知道千云氏是何家，弟子的功法是一个赵氏龙家的。」
「赵氏？」黑龙侧头，「说说这赵氏是何处之人？又是何时代的？」
阳忠缓缓道：「赵氏是大燕国南山赵山府的人，因此有赵姓。南山在川南又南，雨林中，后来封为云山，赵家也封为云山公。」
「有不少地方叫南山的，神战前不就有个南山国嘛——等等，大燕？」黑龙元神惊讶道：「你说封为云山公，是何时受封？」
「当然是燕钦王打败诸苗，统一天下，前龙纪的那位。」阳忠乖乖道。
黑龙元神一时无言以对，随后长叹一声：「你弄到了道书吧。」
「长老高明，弟子确实得到了道书。」
他又叹：「这就是本座所说的危险之道之一。星府上龙族道书并不少，甚至众妖道书也有一些，只是读了太多的可能导致妖化，或者人格分裂，种下心魔。」
阳忠低头：「弟子……知错了。」
黑龙元神摆了摆爪：「一本无妨，两三本无大碍。但勿要看太杂。你所说的赵氏，应该就是千云氏。千云氏的历史悠久，直达燕王前，自此已是皇生者大世家。他们应该是事后被赐千云这复姓，原本就是你口上的赵氏。此事于今已隔万千年，本座不知其详情。只有那些活于前纪的真仙，比如老祖梧桐，才会知道更多。阳师孙有比较特殊的地位，想必可以求到答案。
「你的天云功略有欠缺，用之不湛。最重要的是你无翼无尾，也不宜用牙咬，四个缺陷，如何能展现此龙族武功的妙处？本座是说：虽然目前用来尚可，但独依于之你会发现很快就会落后，甚至筑基的一日就不能用了。
「当然你明显还是以雷雨诀为底，以天云诀为参考，融合到你主修的功法。这样子做不错。小心不要借用不该借的。」
大长老继续指点他，点出他武功上的一些不足之处。化神不愧是化神，眼界之高，一眼看出重点，阳忠从之学了很多。
一盏茶功夫后，黑龙元神道：「既然你较通天云功，本座该换招式来了。」
……
那日，阳忠被揍得浑身青肿。
院子里，阳忠躺在填满热水的浴缸里，疼痛地低吟。室內还有一尊守门石像傀儡，被他操控着准备一些简单的药材。
他满身斑点，各种颜色，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
细条形的是爪痕，点状的是牙印，大块青黑的则是尾巴或者翅膀留下的创伤。
「自有分寸他娘的……」阳忠悻悻然回想到他被黑龙元神咬到的那几次，那可是直接出血，阳忠觉得自己即将被啃断，疼得差点晕了过去，虽然姜长老后面将他的伤口封住，并没有完全做治疗。
回到许鳞的山谷是个衣衫破裂，狼狈不堪的阳忠，一瘸一拐地回家。胡贞当时见到他，欲要招他过来耍剑，可看见他的模样时惊呆了，不知所措，没有说话。
突然阳忠隐约听见前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便指挥石像往前门走去。
胡贞正站在门外，手里摆弄着一个小瓷瓶，看着左边的空位，若有所思。他几乎可以肯定那里应该有个石像，怎么阳忠的院子缺了一个呢？
同时他听到吱一声，大门被打开，门后正是那个不翼而飞的石像。胡贞吓了一跳，结巴巴道：「呃，阳忠在吗？」
石像艰难地点头，伸手示意让胡贞进来。过程中，石像的石脸没有变，没有任何表情。胡贞跨过门槛，警惕地看了它一眼。石像缓缓关门，步伐沉重地带路。
他道：「喂，你是什么人啊？」石像没有回答，仅仅指了下自己的嘴巴，仿佛在说：「我不能说话。」
石像带着胡贞直到浴房，停在门外。从门内他听见一个充满疲惫的声音：「原来胡兄来了。」
「没事吧？」胡贞关切道，「师祖派我来给你丹药，说是大长老早上留下的，等你回来再给你。」
怎么不当时给我呢……阳忠暗骂一声，有气无力道：「那进来吧。我在泡药浴。」
石像推开房门，炽热的蒸气扑面而来，使胡贞不禁闭上眼睛。恢复过来后，他见石像已经在浴房内，在专心舂药。他又见到在房中的大木缸内，阳忠坐在滚烫的水里，只有头露出来，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挂在缸外，掐着某种印法。
石像取来热水，将舂好的药泥稀释，然后来到木缸前，将药水倒进去。
胡贞诧异道：「这是——」
「傀儡，对。胡兄还没意识到吗？」阳忠弱弱道，「你说大长老给我留了丹药？」
「哦——嗯，留在师祖那儿，许师祖得知你回来，让我交给你。」
阳忠挂在缸外的手停止掐印，石像也立刻僵住，不再动弹。「麻烦你递过来，我动不了。」
胡贞来到浴缸边，虽然没有故意去瞧他，难免见到阳忠青红满身的样子，惊咦一声：「咦！竟然这么惨，大长老搞了啥来着？」
「没啥子，就要打一条龙而已。」阳忠小声道，声音之小使胡贞没听清楚，但从「打」「龙」及好友身上的疤痕看来，大意倒懂了。
……你这么惨，打了哪条龙？嗯，随便一条够了吧。
阳忠从他手里将瓷瓶抓过来，单手拧开瓶盖，直接向口里倒出一粒。在他打开药瓶的瞬间，浓郁的药香传来，药力极强。丹药被咽下去后，阳忠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胃中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的伤疤肉眼可见地消失，片刻而痊愈。
一个非人声的呻吟从阳忠的喉咙传来，感觉全身舒适，见自己的皮肤粉嫩嫩的，仿佛从未经历过斗争。
他把胡贞摧出浴室门，起身，幻出一缕火焰烘干自己，然后穿上衣衫离开浴室。石像傀儡在他的指挥下将水倒掉，清理浴室，然后返回自己大门前的哨位。
他带着胡贞来到偏厅，要去拿茶叶，又想了想，取出一坛白酒，给胡贞倒一杯，自己倒一杯。
胡贞上下审视老兄弟。虽然他的脸上大有累意，但动作敏捷，精神异常。
「那是什么药啊，疗伤丹不至于有这种效果吧。」他问道。
阳忠耸耸肩，举起酒杯，哼道：「谁知道呢，大长老毕竟是大长老啊，而且，他奶奶的把我打得这么惨，不给药我休要再见他！」仰头一杯饮尽。
胡贞也将酒喝下，阳忠再为他倒一杯。
「怎么打你呢？不是指点吗？」
「哼！指点是指点，指点后揍人！先是心法，后是武功……唉。有翅膀多好啊？」又饮一杯。
「有什么翅膀好啊？你又不是鸟。」
「因为——」阳忠向虚空打出两招，嗞嗞的电声响起，「左右两手都能打拳，左右两脚都能踢，再加上双翼， 像龙翼那样，那又是能动用的两臂。不说神魔有三头六臂嘛，这是同样的道理。」又饮一杯。
「哦……」在阳忠打出两拳时，胡贞的心跳了一下，虽然简简单单一击，暗藏的威力比前几天要多得多。「但老阳你又不是龙，龙翼再好用，你又不能长出来，这需要何等高明的法术。况且，我不确定算不算正道……」
「嗯，长是长不出来，那就造出来！」
又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