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威
欧阳坤……
阳忠若有所思。
赵穹的后半生，没有前半的精彩。他待在云山，并不多出，除了教导孩子就在雨林中走，观看凡间。他很少干涉子民的生活，云山府也收税较少，人民安康。
欧阳坤得到了赵氏的真传，赵穹将天云诀一五一十传给他，并不因为异姓而有所隐瞒。
在欧阳坤六七十岁时，樊氏终于生出一个孩子，雄性，赐名赛安，字轮，云山公位因此有了继承人。再过二十多年，赵氏又出了一个小公子，赐名阿罗凯，字虚。云山公没有怠慢两子的教育，不像父亲只关注一子。
久而久之，欧阳坤越显天赋。心念之强，因而生法，竟然凭空创造出自己的法术，并不是超越天云诀而是在不同的领域下开天辟地。
因为欧阳坤对武道并不热衷，天云诀能用，但并不合他心意。幼时除了修炼，他最喜欢的就是玩乐器，尤其是上古五弦琴，弹之有一种静心的妙效。
……心修……阳忠越来越肯定欧阳坤是欧阳氏的始祖。
赵穹的时代，七弦琴只流于诸苗之地，西山燕国更常见更为古老的五弦琴。欧阳坤就是以琴创法，创出一种心修法门，奥妙无比，在尚未兴起的心法上迈出了一大步。而此时，他有启天巅峰的修为，却不足百岁。
云山府中有一把古老的五弦宝琴，是好几代前的先祖的乐器，却未被武道家的后人重视，丢在宝库里忘掉。欧阳坤成百岁的那一天，赵穹又将此琴翻出来，赠给义子，便任由他下山，在大燕帝国闯荡。他知道义子一出，必会震撼天下，未来成为大宗师轻而易举。
孩子长大了，赵穹将云山郡分为二州，雨林中的古地命名为云心州，归赵轮、东方诸苗的故地，则名为云通州，归赵虚。欧阳坤即是欧山公， 应有自己的封地，只是欧氏遇难，此事并未定下来，他只能赴京向燕帝请封土。
自从云山分云心，云通，赵穹让位于长子，自己与樊氏归隐，在某个绿山上开辟洞府，不再关心外事，安然自乐。
赵穹八百六十二岁，春日深夜，伉俪沉睡于洞府中，两人的魂魄同时离身，悄悄然离开世间。
阳忠放下道书，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他发现自己的又手在颤抖，心脏蹦蹦跳。
数日游千年，何等震惊的一生。
他心里一片混乱，视野迷迷糊糊，不得不运转雷雨诀，强行平复情感，做到心如止水。他闭上眼睛，拉长呼吸，随着心里浪涛的平息，自己陷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与悟道有几分相似。
……
阳忠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不在石室中，反而做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虽说是黑夜，却没有星星，反而感觉到有阳光照亮他的身体，只是不知道这阳光从哪儿来。
当然这并不重要，因为在他身前十几丈外，坐着一条银灿灿的巨龙，背对着他，尾尖摇来摇去，甚是惬意。
阳忠开口欲言，却不敢说话，又把嘴巴再闭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可是那条巨龙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细微的动静，转头用一眼望过来。淡蓝色的龙目寻到阳忠，大口裂开笑了一声，口吐人言：
「哈哈，有什么怕的。」
阳忠没在龙目中见到任何敌意恶意，反而带着温和、善良，也有一种无尽岁月带来的沧桑。他像是个老书生，早就见过天下万情，心满意足地回乡归田，时不时还会给村里小孩子讲故事、教教书。
阳忠即不认识那张脸，又立刻认识了：
「云山公。」
银龙笑着颔首，徐徐起身：「是我，但阳忠你叫我赵穹就行，毕竟云山公这位置已经让给轮儿了。」
他舒展身体，又翼遮住半边天，又很快再收回。灿烂白鳞耀眼无比。
随后转过身来，身形缩小，缩到了不到一丈高，到阳忠不需要向直上方看才能看到他的高度。他迈开步，绕着阳忠走，半调侃道：
「还是得小心啊，小兄弟，你读了太多杂书，会影响你的心啊。特别是异族的道书，读了太多你就会更像异族，会把你带歪的……我们真家这么大，你们人族这么小，呵，事比较难办。」
阳忠没理他的话，颇为警惕地盯着银龙。虽然他故意缩小身形，但这么大依旧能轻易干掉自己——足以一口咬下阳忠整棵头颅。
「赵公燕国人，怎么能来见我神战后的草民呢？难道贵书有灵？」
银龙也没理阳忠的话，依旧绕着他走，悠悠道：
「你之所以读赵穹的道书，是因为想学到真家之心，以之施出龙威。你也已经多半领悟出来了龙威的奥义。了不得，了不得，对下族来说，这并不容易。」
阳忠道：「赵公有何高见？」
银龙咧嘴一笑：「 龙威即帝王威，帝王威即龙威，必须居高临下，悍然无畏。其并不是凭空而生，反而是一种无声的命令。如果能使人顺从，那就是龙威。
「龙之心法如皇令，左右万物。这些命令是至简至单的，皆仅有一个单词，皇帝一言，国家动迁，方能称『真』。
「那龙威是何？是让人顺从的威严！你学过古龙语，否则我就无法跟你说，龙威的核心命令词是：
「伏！」
最后一个字是用古龙语说出来的，伴随这古老的单词是一股强大的心意，化作龙威，充斥天间。
可奇怪的是，虽然阳忠能隐约感到龙威的存在，却没有被影响分毫。
但听到银龙的话，一下子豁然开朗，并懂《龙威》序文之所言。
「口言而应，行之。心言而应，主之。」
命伏而人跪，表面服。可不言而人亦跪，便是心中服。
故曰：「不开口而天应，故谓是真。」
阳忠低头思索许久，再抬头时双眼明亮，道：「谢赵空点明！」
「小事而已。」银龙笑道，此时再次绕到阳忠身前，这次却止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还有什么要问吗？」
闻之，阳忠连忙道：「那道书真有灵吗？赵公是不是道书之灵？」
银龙笑了，笑得无比欢快，看着阳忠仿佛在看小孩子：「傻孩子，一本破书怎能有灵？」
他忽然向前扑，巨口张开，獠牙现出，向阳忠的脖颈咬下。阳忠惊叫，吓得屁滚尿流，举手妄图挡着，龙口已至，啪一声合起。
可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阳忠睁开反射性闭上的眼睛，只见红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到下一瞬间银龙抽回龙吻，长牙直接从眼前穿过去，他身体却安然无恙。
银龙不是实质的。
阳忠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身冷汗。
银龙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傻孩子，我不可能是道书的灵，否则如何能说你现代人言，与你对话？我毕竟是三万年前的人物啊。
「你汲取我的道，活过我的一生，这只是悟道而已。我是因你而生的，即是燕国云山公的赵穹，也是你元神的一部分。其实这一切，都发生在此：」
他伸出一爪，戳着阳忠的胸口，那尖爪直接穿过他的皮肤，指在他的心上。
银龙轻笑道：「所以我可以说这一些。我并不是上古人物，只是你心灵中生出的一部分，为你分析道书。同时代表你的良心跟你说：还是别读龙家的道书吧。」他忽然降低声音：「龙族妹子可难找了。」
没等阳忠反应过来，「赵穹」又向他扑去，一头扎进阳忠的身体。
……
阳忠坐起来，大吸一口气，仿佛刚浮到水面上。他左右望，发现自己还在密室内，《龙歌真经》、《夜煞烈・赵穹》两本书依旧在桌子上。
他站起来，整理一下衣冠，眼神略微渺茫地看向某处，一服居高临下的表情，以古龙语喝道：
「伏！」
轰！
龙威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