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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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 「龙歌法天……不开口而天应,故谓是真。」 冬至将临,阳忠躺在他院子的地上,手中一本宝书翻来翻去。那本书正是姜长老给他的《龙歌真经》。最近他也读了读,可没开始修炼。此时阳忠戴着深深的黑眼卷,红肿的眼,较为消瘦的脸,似是长期睡眠不佳。 这便是四个多月的秋学导致的状况。 他没想到,秋学的压力会那么大,对身体的负担也不容小觑,比那几月闭关炼金还要严重。闭关时他还会经常冥想、甚至睡觉,让自己的脑子下意识做出整理、分析,缓缓学着,慢慢悟法,没有压力。而秋学恰恰相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问玄书院当为铁律,给他们的学习量多得可怕。其实,书院的先生并未强迫他们学士如此苦学,但前些日子有一位学士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被痛斥进度不足,险些被逐出书院。 书院教书先生共有九位,也有数位助教,姚先生便是院长。行政、管院时是个和蔼的老头子,但到了课堂上仿佛变成了个修罗王,凶神恶煞,严厉无比,受所有弟子的敬畏和畏惧。他在炼法、炼金、炼器、天理等领域造诣极高,讲课讲得非常细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不容任何调皮、走神等行为,三尺木尺杀意腾腾。 可是炼过金表后阳忠对炼金术感上兴趣,甚好听他的课,表现很好,受姚先生的喜爱,常被他夸赞。当然,他的胆子还不大于能私下求见姚先生,问一些关于自己金表之事。 至于其他先生,各有所长,都是自己领域的高手,教得非常全面。可是这些先生很少教实际的法术、应用,因此内容异常抽象,难以悟透。毕竟在玄武府上,功法法门都是从金丹执事传下来的,这是执事的责任,问玄书院则负责教天地之理,让学士对世间有更深的理解,鼓励创造,寻出可能成为下一代长老的天才。 阳忠后面发现,他们并不是星府的弟子,而是客卿。星府客卿的意思,就是他宗或者散修长居星宗的人,便有资格持一个普通的星府令。问玄书院的先生,则是从海上各大儒家书院、道家宗门聘请的人,专门来教玄武府的弟子。姚先生便是其中之一:正道九盟正阳宗的护法,金丹修为,炼器大宗师。也有南方「南盟」的儒士、李国国院大博士等。 故虽然不像李国科举通过率如此低,不像李国院门槛如此高,但教的课只难不易。 阳忠天天累之入骨,立秋到冬至,不过百又三十多日,却仿佛一年半的苦修。十三旬已过,现在阳忠面临的则是年后到冬至的剩余日期。虽说剩余,可不意味着会被疏忽掉,反而是这一场磨难的高潮——年考。 虽说六年后才小考,每年则还会有考试,量他们的进度,进度不行则立刻开除,前功尽废。 其他学子便将这一休日花在复习上,蹲在房间里闷头读书。然而阳忠到了此时已忍不住了,趁着机会逃回许师祖的山谷中,在自己的院子内躺一天。躺着时他又翻出《龙歌真经》,闲读了一会。龙歌第一转叫「龙威」;龙族天生而凶悍,自带皇威,一目震慑万物,便是龙威。 陆师祖载他们从陆地而来,便是施展自己的龙威,使得那刘上尉难以喘息。 而书中的龙威,其实是一模一样的龙威,是一种心法,借一龙之威严为已用,威慑敌心,让敌方落入手中。不出手,而对方已败。 阳忠倒也将龙威篇读下了,甚至读了几遍,但一直摸不出头脑,而实在没心思去摸。 过了一会,他干脆把书本开着放在自己的脸上,闭目瞌睡。 梦海中,阳忠便是一条幼龙,欢快地与另一个玩伴在水上嘻耍,甚为亲昵。双翼一展,水花四溅,反射着高日的光芒,色彩斑斓,让他欢快无比。阳忠看了下自己在水上投的影子,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看不清脸,甚至看不清龙鳞之色,又看向同伴,迷迷糊糊…… 东海四季如春,大冬天草木茂盛,阳光灿烂,不冷不执,很是舒适。 傍晚。 阳忠忽然惊醒,看了下火红色的天空,仿佛被雷霹了一下地跳起:「糟了!」不多想,将龙歌真经收起,就冲出房门,水流般地往谷外奔去。他的身影忽隐忽现,周围水珠环绕,宛加细雨,甚为奇异。这便是他从《雷雨诀》中学出的一种遁法「雨影身」,诡异多变,灵话无比,使敌人难以近身,速度也很快,比普通同阶武夫奔跑还要快不少,就是消耗大。主要的原因是阳忠还没把这门法术修到通彻,甚至心明略有不及。 他之所以用遁术赶路,则是因为即是休日,日落之前必回书浣,而现在已经到黄昏了。 冲出门后,阳忠在山谷里见两个身影,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另一个则是深蓝衣的少年,正是刚归府的胡贞、许师祖。 阳忠没空理会他们,飞速遁去。「阳忠!」胡贞叫道,可阳忠水影般的影子迅速消失在远处。 胡贞的嘴大开着,长长不合,愣愣望着阳忠消失的地方。 「看来他学会了一种身法,可是这是战斗遁法,非长途行走用的。」许鳞淡淡道,「似阳师孙正急着做事,等个五六天便能见他的——胡师孙,别走神了!」白扇又出,又是啪一声,胡贞惊醒,摸着他的后脑勺。 「更衣。」许鳞又说,「将你的星府衫再换上。」 「哦,是,师祖。」胡贞又看向阳忠去的方向,「敢问阳师兄为何如此急。」 「应该是赶回书院,秋学还没完呢。」 「秋学?」 「玄武府的教学系统,立秋到冬至,一共十二年,分三个阶段,从最简单的凡人知识到非常深的天然道理。就像谢颜教你的,但更全面些,又更累人。我叫阳忠自报秋学,至少学九年,学到举人学位,便可以罢休。冬后你跟本座却买些书籍,读一下秋学一年所学的内容,本座打算与书院的先生谈一下,让你考进二年,以你的能力勉强合格。」 说出勉强合格那四个字,一向云淡风清的许鳞确实摆出了个很勉强的表情。 胡贞却惴惴不安。 「罢了,拿去。」过了片刻,许鳞又开口,随后将《昌来》交给他,「回去换一下衣服,读一读,读玩省思之,将这个道意烙在心里, 便再来见我。」 「是,师祖!」 …… 问玄书院。 一位助教先生正站在大门边,看向外面的街头,手里拿着个小本子。那个本子是个登记本,每个学士到了休日,要出去必须先向书院报名,回书院再记一下,免得莫名丢掉人。因为明天就是年考,登记出门的人数很少,他本子上只写了三个名字: 「司徒建、阳忠、丘子印」 而司徒建与丘子印的名下都写了个小「还」字,唯阳忠空的。 助教先生看着太阳圆盘缓缓落入西边的天际,心中盘算着:「若阳学士一刻钟内不回来,便要关门了,他被关到冬至, 年考自然上不了,这一年功亏一篑。可惜啊,老夫看来还是个好学生啊,怎么这就跑了呢?」 他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直到太阳只有一分毫留在天上,刚要关门,忽然听到动静,眼前空间水纹般的扭曲,形成一个身影,现出一个衣冠狼藉的阳忠。助教先生眉梢一挑;他的修为不弱,筑基中期,能看到这是个身法,且颇为高明,将自己变成水流一般。虽然助教先生还是一眼能看穿,但阳忠只是炼气二层,同境界的修士应该很难抓到他。 阳忠喘息间,嘶哑道:「学士阳忠,报回书院。」 「啧,你倒来的准时。」助教先生斥他一句,但没多为难他,将他签到,然后拉上书院的大门。「去去去,回宿舍!」他把阳忠催走。 阳忠目自己的宿舍,这里每一间住四个人,跟阳忠住在一块的都是与他同时入门的弟子,算有一面之缘,分别是黄松,苦林人、刘漫桐,玄水人、及禾方锺,玉原人。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灰暗陆地上现在的称呼,经过一些地理的分析,便判断出来旧世界中的位置。 阳忠来自金山,金山则是金华山的缩称,牵涉到金华真仙,名字未改。上古大兴皇朝也有个金山郡,但此名甚至从先王燕后的常朝就有了。 紧邻金山的则是苦林,中间金江将两边分隔,苦林之地被一片千里森林覆盖,林中花木千奇百怪,毒物数不胜数,异常凶险,因此叫苦。上纪此处却是四峡、晓原、部分昌鹊之地,多有森林,但没现在那么夸张。 再往南便是玄水,谓玄江之下流,玄江是三洲上最长的江河,上古很多时直接把它叫作大江或者长江。它到海的海口处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区,有万千小岛,玄水脉的核心地就在这三角区边,上古的岛江郡。 玉原离是三地很远,已经不是中原而是南原,上古兴朝的极南,后来南山国的中心。兴在时此地分为玉原、玉海两郡,后来合为玉州,最终还是被叫作玉原。 阳忠这一回,其余三人根本没搭理他,各自有各自急要复习的课门。阳忠坐到自己的床上,实在没有睡意,干脆翻开自己的笔记,与三人一样准备明天的年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