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表
玄武岛,许府。
静室中,一个少年坐在大鼎前,手里握着一个黄乎乎的东西。他的周围堆了无数块废金,色彩各异,还有一本炼金入门书,已被翻的快散开了。
从他手中,传来个很小的啪嗒啪嗒声音。
阳忠已经将自己关进去好几月了,炼气期辟谷再厉害也到了极限。可终于,终于他功业大成,炼出了一块金表。要知道他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时之兴,并未知晓任何炼金炼铁之法,而现在在这门技术上已经算是略有小成了。
可是他所用的材料终究是些凡铜凡铁,也不至于半年不出。但在炼制的过程中他忽然有点灵感,将一块当时随意买到的「沉晶」炼入其中。
沉晶这种东西,是一种灵石,但并不稀罕。其色暗青若黑耀岩,又有灵玉的质感。基本作用是用来储存法力,一块普通的沉晶通常只能存下同样大小的低级灵玉的一半,将灵力转为重量,微微沉下去,因此叫作沉晶。
能存法力,就能运输法力,因此许多低级法器都用到沉晶或者类似的灵料,几乎都是用来当辅助用的。
在昌来的世界里,最贵的金表都是用珠母,或者象牙做表面。象牙等兽牙在外海难以寻觅,因为海上根本没有「象」这种走兽,所以牙料大多都来自那种深海猛兽,都是非凡的材料,不适合用,珠母倒很常见。阳忠则将一块沉晶炼成表面,上盖一层薄薄珠母,也用沉晶做时针。表壳用的是纯黄铜,整体金光灿灿,甚是美丽。
而且他把玩着金表时,发现注入足够元气的时候,表上的时针会开始逆转,且转得飞快,一直到子正零分零秒钟——半夜整,便会将所有元气轰然释放,当时把阳忠惊得跳了起来。惊讶很快变成惊喜,如果这能被利用,那他就多了一件法器,在战斗中也许能占个先机。
于是他试图将法术注入这块金表,一个简单的火弹术,结果它竟然被金表吸收了。只感觉金表忽然沉下去,指针开始缓缓逆转,一秒退一秒。他又向表内施一个火弹术,也被收下了,表又沉了几分。
注入纯元气,则让指针逆转的更快。直到时针接近半夜时,阳忠心中蓦然生起一个不祥感,下意识地将那块表扔进已凉下来的鼎炉。果不其然,从鼎中忽然转了一个大轰声,鼎口喷火,被炸得飞了起来。
阳忠欢喜地跳起来,然后表情变得呆滞。这个威力超乎他想象的,他造出的表竟能承下数个基础法术,并在片刻后将所有积累的力量霎时间释放,效果加倍,再完善也许也能容纳更高级的法术, 这样子就厉害了。
问题是,表也被炸了。
而他的黄铜用完了。
「娘的……」阳忠暗自大骂,同时开启静室之门,准备去岛上港口,先吃个痛快,然后再买材料再制作一块金表。
许府小山谷平时只住三人,故一直比较安静。可是阳忠这一出来,蓦然感觉谷中异常安静,比正常还有安静几分。他左右看,没见到胡贞,也没见到师祖,想着师祖通常不好外出,胡兄也许自己跑到那儿去了,故没多想,先返回自己的院子,整理一下东西。
他先将自己从静室带出来的废铁堆到南房一个空房间去,然后漫步来到大厅。
结果发现在他的大桌上放着一张尘封多日的信纸,纸是有排排较为丑陋的文字,无疑是胡贞之笔。吹去灰尘,他开始读:
「阳师侄:
「我与胡贞将之李,秋末后还,许再迟之。
「道书玄玄,必求同心,方能通明,是尔必知。汝有是心,胡贞则无,故《昌来》不得修,吾引之居李,见旧世之传,以望开目,同习文人之道、修剑。
「是时汝不可惰。姜长老应见必见,法术应学必学,不唯道书而以单心,害也。
「秋府上开秋学,教文、理、数、历、道、法等,今秋必赴,每秋亦赴,勤考九年,多则十二年,勿若蛮行罪人。寻港内问玄书院。
「许鳞。」
原来是许鳞给他写的信,借胡贞之笔。阳忠再读了一两遍,将信中内容牢记于心中。估计时间,现在应该是大暑左右,离立秋没几天,许鳞要他报上府内开给新入门弟子的「秋学」,甚至连报至少九年,以学些凡俗礼仪、知识。
随后他来到堂门前,手点在一个雕像上,建立元神中意识上的联系,并驱使这具傀儡帮他打扫打扫这个院房。
用傀儡的过程中,阳忠发现自己的元气要比以往醇厚了不少,元神也强了,控制傀儡的负担减少了许多。
「原来炼金也是一种修炼……」阳忠心道,对自己的进步颇为满意。此时他要差胡贞一两步,胡贞已到二层巅峰,阳忠还差一分,毕竟他从头学起炼金法,还是耗了一段时间,没有像胡贞天天练剑的成果。
道书对他修为上的帮助也有限,领悟他人之道,主要是开你的眼界,提高你的悟性,因为你的道终究还是你自己的。
……
港口。
阳忠驾小舟跑到岛上的港口,去某一个他觉得不错的酒楼吃掉了一两银子的饭,心满意足地去那些材料辅寻找他所缺的金属。
这次拿到的白铅较少,白铅本就是比较难炼制,并在外海用途不大的一种凡金,故店辅有的话也不会太多。
若在李国,黄铜比比皆是,很容易买到,可玄武府岛连地图上都不标,偏僻得很。玄武府上需要黄铜者,大多都只是因为喜欢这种金属而已,而喜欢的当然知道如何从纯铜、白铅炼成。
随后阳忠去找问玄书院,很快就寻到。小港口也就那么大,一个儒家样式的大书院并不难找。其大门敞开,内有几位先生、学士正在忙碌。阳忠颇为惴惴地探头进去,结果一下子被看到,只听见有个声音从侧边传来:「贤弟来敝院有事吗?」
阳忠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见到一个和蔼的灰袍老先生沿着走廊走过来,阳忠向他施了个道礼,道:「弟子阳忠,今春方入府,从师祖得知府上有秋学,想报下名。」
那个灰袍老先生腰间挂个绿色的星府令,显然不是玄武府的。奇怪的是,星府令旁又有一牌,可阳忠没看出是什么。他听到阳忠的话,哈哈大笑,道:「小事小事,随老夫来,我帮你报上。老夫姓姚,叫我姚先生便是。」
阳忠再次施礼,跟着姚先生走进书院,听他说:「玄武府乃四府三宫之首,故有特殊的制度,每新弟子能得一位执事之教,乃莫大之造化,必专心于修行。可同时有不少弟子来自荒海远处,或如贤弟一样从陆地上来,资质再好,教育上终究会漏一点,故宗府设秋学。
「星府每十二到十三年会外出收弟,也就是每二十五年去一次陆地,二十五年留星海。
「秋学从收弟年后开,从立秋到冬至,一连考十二年,一旬一休,总共分为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只要考过,便得一学位。考得好,当有奖。失败了,可以重考一次,再不合格便只能等下一轮秋学罢了。
「前六年,教你基础,大多是海上凡人学者所知之事,加上一些法术的根基。六年后叫小考,合格便叫秀才。
「再三年,伸延你的知识,在某些所擅长的法门上钻研到深处,证明你对一个领域有精细的掌握,再考中考,过了便叫举人。
「最后三年,要求你在一个领域上对宗门做出贡献,也就是扩展天下修士对大自然的知识,独创新法。能做到这个,就能过大考,那时候你就是个进士。
「这些学位的名字却与季国科举之层相同,但我们名额不限,只要合格。可别因此而怠慢,料在你们是玄武府弟子,天赋异禀,院子的要求会非常苛刻,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混过十二年的。当然,过了小考不必就中考,过了中考不必就大考,随时能退的。」
阳忠瞪着眼睛,听之入迷,心中感叹,这制度真是细密,宗府设之便是助像他们这种蛮荒为乡的孩子启蒙,同时也用之寻找那些天才中的天才,有希望成为下一代长老的人才。
考个「秀才」,听起来简单,但必定会比较辛苦,因为府上只给他们六年。
「举人」则难度抬一大截,不要求懂,而要求精通,两者可有天差地别。就如阳忠于炼金术;他懂得炼金的基本道理,已算是入门,可离精通不知还有多遥远的路。
「进士」就最吓人了。能创造的人,往往都是有资格开宗立派的高手。即使阳忠对这个没有特别明确的概念,也能领会到这件事的难度。
难上加难。山山之距,数倍不止。
两人来到了一个偏室,这里摆了个案子,案子上有张大纸,标着「藏真百十三年秋学登记表」,下面有十来行字。看起来,几乎所有与阳忠同时入门的人都已报上。
「阳贤弟姓名具体如何写?」姚先生温和地问道。
「阴阳的阳,忠诚的忠。」
他便将阳忠的名字写在上面,又问:「带你的执事是谁?」
职中踌躇了一下:「姜……许鳞。」
姚先生眉梢稍微动了一下,然后将许鳞写下,「对了,有名章吗?」
阳忠愣了一下:「啥?」
姚先生立刻摆摆手:「无妨无妨,你签个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阳忠从老先生取来笔,将自己的名字再次写下。只见姚先生从案下的抽屉中取出一个颇为厚重的方形印章,在桌上的印尼里蘸了一下,又在阳忠自己写的名字下盖了一章,留下九个鲜艳的篆字:「问玄书院求学堂之印」。
「好了,办完了,阳学士,可以回去了。立秋再来书院,记得带上一些家常用品,你需要在书院入住到冬至的。」姚先生笑道,称呼已经转成老师对学生的了。
「是,先生。学生先走了。」阳忠恭敬地行了一礼,转头离去,急着去再炼制一块金表。
姚先生望着他的背景,若有所思;阳忠半说出来的「姜」字声母没跳过他敏锐的听觉。他心道:怎么突然转名了?应该没说错,那他先要说的人不方便说出来?是什么姓,金?姜?不可能是姜吧,玄武府上只有一个姜觉大长老,怎会关心一个新入门的炼气弟子?罢了,反正在我院内,所有学士都是一样对待的嘛。姚龄宣啊姚龄宣,你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