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竹村
就在那时，合唱队来到了教堂，阿利斯泰尔神父则带有歉意地与二人告辞，忙合唱之事去了。许、胡两人在教堂再坐片刻听歌，便悄悄然离去。
从附近的「圣兰路」车站上马车，许鳞买了到「李北站」的票，找个空位坐了下来。一路两人不作话，默默前行。胡贞还在消化方才所见所闻，未敢多打搅旁边的师尊。
几刻钟后马驷拉车到了一个红砖大楼，颇有西夷风格，胡贞随许鳞下车，便见红楼十余丈高，五大拱门大开，无数行人如水般出入，中门上挂个巨大匾额，上书「李北站」三大字。这里比港口大街还要热闹。
胡贞愣愣地张望四周，同时被许鳞拉着往人流中走，很快近入一个大厅，那几十丈宽长的大厅高穹挂奇异的吊灯，那些灯里含无数洁白晶石，晶石散发着明亮的白光，将一个本该颇为昏暗的大堂变得明如白昼。胡贞又见好几个大牌子坠下，前方八个写着一到八，左方则有个「售票台」，其下却是一个巨大黑榜，形如百叶帘，胡贞从未见过相似的。
许鳞抬头看了下黑榜，胡贞顺势上望：
「・未・初・二七・
「未初三〇分・李南・高速・站台一
「未初三七分・檀邑・普速・站台三
「未初四一分・渑漓・普速・站台六……」
显然是某个时间表，但胡贞并不知其奥义。
「嗯。」许鳞嗯了一声，便往售票台方向走去，加入了一个长队。同时，他向胡贞解释：「李国不大不小，三岛十八县之人若要去远处，步行太难，又未必有马车，且山路危险，故多坐列车。可以将之视为数车连起，在巨形轨道上走，一辆能载百人，速度快又方便，到时候自己看看便是。
「这也是上纪元的发明，在天变后差点遗失，最终通过国院与梨花观的合作将之复原，至今如此多年已经炼制到极致，再改善难上加难了。」
两人终于排到长队的前面，胡贞见对方有数十个窗台，每个窗台后有吏员办事。等下一个窗台空开了，许鳞带胡贞过去，向窗后的吏员施了个道礼，道：「贫道要下一班到老竹村的高速车票。」
小吏说：「道长稍等。」查了下身旁墙上所贴的纸张，看了下密密麻麻的文字，道：「下一班是未正二刻开往李南的列车，一站台发。这班可以吗？」
许鳞点头：「请给贫道两张一等票。」
「好的。」吏员取出两张已有印文的淡赤色纸条，拿起一根很细的毛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句，「两张一等票，一共一两四十文钱。」
许鳞眉梢一挑，从袖中取出钱，递过去时同时随意叹道：「一张七十文啊，岔道还记得到老竹村的票价不过三十文的时候。」
闻之，吏员忽然皱眉，给了白衣许鳞一个很奇怪的眼神：「道长……三十文，我司好几十年都定在七十文了，三十文至少要一百年前了。」
许鳞耸耸肩，吏员见他没作答，无奈地收起银两，将两张票从窗户下的缝隙塞过去：「请在此处签字。」窗外台上也有一只笔，许鳞便写上「白翼居士」，让胡贞写自己的名字，然后还给吏员。吏员从桌下拿出一个两尺大印，啪啪在两张票上盖了一章，交易既成。
望两个道人离去，那吏员心想：「这人怎么提一百年前的价钱啊……难道是龙人？还是那种老不朽的神话人物？」
李国人族居多，寿命八十已经不错了，低级修士也不少，可炼气期寿命能延长到一百，多则接近两百，可那时已经衰老无比，不像这个不到四十岁的模样。又有灵、龙两大种族，寿命达千，可那人长不如灵，举不如龙，真是一个传说中的「仙师」？
李国凡人既知修炼，可真正的高手仍然是神话中人，荒海外之怪物。
因为还有两刻多时间，许、胡两人就在站厅内转，从繁忙的人群中穿梭。这列车站并没有什么候车厅、站台的分隔，所以许鳞带着胡贞直接来到站台边，果然见到八条铁铸轨道，共成四双，三方被大约四尺高的石台围着，另一边并排伸出车站，从市郊的楼房中行，蜿蜒而去。恰好此时有一辆列车进站，胡贞便能清清楚楚地看一眼这种机械大器的运行。这种车已经不像他人生过见过的任何一种车乘，是像数截方正的厢房连在一起，在巨大铁轮上缓缓滑来。头上的车截是个横着的圆桶形，满体刻着复杂的纹路，正闪烁着神圣的光芒。桶尾有个小方厢，只供一两人坐，侧边写着「大李铁道」四字。
列车一停，光芒消失，从头车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下车，用手势向站内人员传达了什么消息，便啪一声拍了一下巨车，只见八截车厢门上忽然有条纹路亮起，车厢的门就自行打开。
「咦？」胡贞小声道，甚为好奇。这显然是某种法器或者法阵，且应该不会太高级，毕竟是用于凡人的场所，但再低级的法阵设成这样子也不容易，而法器不是特别贵的吗？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这种大车可以算是一种法器，准确说是能用法力的机器。」许鳞解释道：「这乘坐乘客的车厢是不能自己移动的，必须要有车头拉上，车头上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法阵。这种法阵，甚至与传统的道门阵学是不同的学科。这种法阵，或曰器阵，是将立体阵文刻于凡俗机械上，以附特殊能力。不算真正的法器，没有非凡效果，但比如在移动，开关等一些简单动作上比纯机关容易些，也能借用灵玉的能量，做到凡物做不到的功能。
「比如这辆，这是未正初到泮泊[^1]的高速列车。借用仅仅一棵中级灵玉，速度快到匹马奔驰的三倍有余。」
「三倍！」胡贞大吃一惊。三倍马速，这可多快？灰暗陆地上，陆兽中只有妖兽能快到此。一个高级武夫全力奔跑，也略微不如。
当然胡贞心中的高级武夫也不过是筑基初期左右，一个修士到了筑基期，能全力驾驶飞行法器，三倍马速可是轻而易举。无飞行法器？那就无资格相比了。
许鳞继续道：「故泮泊六七百里之遥，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价钱……你也听见站员了，价钱不菲，灵石起码百来两银，一棵只能跑三四回，更不说在人、车、维修、建筑上等众众消费，大李并不赚多少钱。
「而且驾车的人必须是修士——本郡炼气一层的修士并不少，不少人资质不良，然依能修道，好就法学专业修法学器，或拜入梨花观、众众个小宗门当个外门弟子数年，修到炼气一层法力，便在凡尘间过个舒服的生活。
「毕竟不少业务皆须一点点法力，且仅须一点点。」
竟还有这样的人……胡贞暗叹。家乡里你若能修炼，就拼命修，不能停留，因为这很可能会救你一条命。但在东海上，星尊的保护下，能过个正常的日子，这样子干也不差。
胡贞心中还在酝酿着许鳞刚说的话， 只闻这白衣道士又开口道：
「话说回来，列车头车之所以以圆形而造，并不是因为最适宜法阵，而是上纪元遗留下来的形式。据说变天前，列车是用蒸汽驱动的。」
胡贞猛地转头，一脸惊恐与愕然望向许鳞：「蒸汽！」
谁不知道蒸汽多么危险。
是一家人正常生活中能遇到的最危险的物体。
虽然只是热水散发的雾气，可蒸汽中火力之暴躁，即使半盖而烧也很容易随机爆炸，导致重伤。
胡贞家里的锅盖，算不上真正的盖子，仅仅是木条网格，可这就够蒸食物了。若把水放在一个铁箱子里坐在那儿烧着，妄想用来驱动什么机械，这简直是作死。
怎么能用蒸汽呢？
许鳞似乎察觉到胡贞心里的惊骇，颔首道：「嗯，蒸汽。为师也不知如何能驱使蒸汽。这已经几千年了，若能使，在大李悠久的历史中难道无人做到？但前纪元确实用蒸汽的。没有任何法力的加持。
「这是理学中的一个天大的问题。」
两人陷入沉寂。胡贞努力去思索为何会是这样子，但他的脑子没阳忠的灵活，过了片刻没有任何进展，便不想了，静静地看着列车的来往。
他心说：老阳一定会喜欢这个。只可惜他正忙着不知啥事儿，没跟着来。
……
「到了。」许鳞忽然说，率先行动。胡贞愣了一下，回过神连忙跟着白衣道士走向一号站台。那里慢慢驶入站的，正是未正二刻到李南的列车。
两人来到列车的尾厢，也是出站时的头厢，这里门上有一个红色的「壹」字，车内有一排一排舒服的布椅，许、胡随便找两个空的位置坐下。
片刻后，列车缓缓启行，渐渐出站，慢速离开李北城。离开城区，进入连连峦山，山上田野成阶，胡贞忽然感觉车速骤增，无声无息地从一倍马速到了三倍，除了咯噔咯噔的铁轮声、车厢摇晃的咯吱声，列车本体没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一个行于地上的穿行法器。
这时有个清朗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欢迎乘客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是未正三十分钟由李北开往李南的高速列车，途径汉新、老竹村、晔邑、及李南站。全程预计一时六刻三分。下一站是汉新，大约两刻钟到达。」
胡贞双目左右扫，试图看到是谁说的。许鳞手持白扇，正悠然扇着自己，此时用之戳了胡贞一下：「投音术，雕虫小技，你学个一两天也能会的。我们大概半时就到。」
果然，通过汉新站，再过两刻钟，则又听到那个公告人说：「我们即将到达老竹村站。」胡贞看外面的风景正看着津津有味，听到即将到了老竹村，有一点恋恋不舍。
过了片刻，列车驶入车站。这个车站要小得多，站外见到的楼房也不如李北、汉新两城密集，更像是个小镇，而不是都市。
当然依旧要比金山一带的千彩、罗翼城大个五倍有余。
离车，胡贞深吸一口气，闻到山上夏日的凉爽空气。
接下来的数月，他可要长期住在这了，当一个凡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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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地名，读若「伴泊」古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