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人之纪
「去去去,滚滚滚!」许鳞挥手,要把他们赶出去。
见师祖明显不开心,胡贞毫不犹豫,直接跳起来道:「那弟子告辞了!」随后收起纸张,小跑向大门,经过阳忠时一手把他拽上。
阳忠甚至没来得及看看自己到了哪儿,就被胡贞拉上,拉出院子,直到通过大门才止步。
「咋了?」阳忠因为刚被意外传送,还有点迷糊。
「你快踩到许师祖的花园了。」胡贞低声道:「感觉要是不走,他会揍你一顿。」
「哦。」
「来来来,」胡贞领阳忠离开许府,往周围绕,同时告诉阳忠一些许鳞跟他说的要事。两人爬到坡上,从此能看到三座院房。在谷内,因为种有树木,那些院子倒颇为隐秘,与主院有一定的隔离。
「这些都是空的,师祖说我们各选一个,便住下来。」胡贞道。
「怎么有三座?」阳忠自顾自道,虽然话中是问胡贞的,但胡贞又如何能知道?
胡贞耸耸肩,随便朝一个方向走,走向一个半藏在林子里的小院子。「师祖给了我一些东西,说要交给你。」
两人走到院房大门前,胡贞往前一推,大门不受阻止地开了。里头是一个很干净的内院,四方墙壁洁白,青石走道清洁无尘,院中种了两棵枇杷树。正房门前立着两个武士雕像,各持一矛,矛尖朝地。其甲胄风格古老,面目下斜,浑身刻着浅浅的纹路。
胡贞扬眉看了一眼,便不再关心两个 雕像,直接往正房走。正房大停内很空旷,只有最简单的桌、椅等设备,没有任何装饰,设计简约,甚至颇为冷清。
胡贞拉过来一把椅子,做在大厅中间的红木桌边,将刚才匆忙塞近储物袋的一堆纸张都拿出来。重重放在桌子上。他先把自己的《流水经》放到一旁,然后开始整理那些文档。阳忠的目光一下子被那本蓝皮书吸引了,仔细看了一下,轻轻道:「流水经?」
「嗯?哦——」胡贞抓起来那本书,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是师祖给我的修炼法门。」没再让阳忠看下去,放回自己的囊中。「这是海图,岛图,一些笔记……」他边整理边说,「……话说回来,阳兄,刚才是咋回事儿啊?」
「我……因为我是以特招者的身份入门的,还是要跟长老说一说话。他们额外给了我一些经书,以助我修炼。」
「啧,你倒是幸运,既有许师祖的教导也能从长老增点儿好事。给你啥的呀?」胡贞笑眯眯道,对阳忠所经历的事似乎很感兴趣。
这让阳忠一下子较为为难,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好友乃至生死兄弟,可是他突然有点不想透露自己收到了什么。那誓言之重,那宝物之珍惜,这连标题也不能随意透露给任何人。脑子极转,忽然想出妙计,道:「送了一本书,书名是《昌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哦?」胡贞也没看出来阳忠有所隐藏——即使隐藏也只是在细节上,因为他说的话,确实很像这神秘宗门的行事风格。「能瞅瞅吗?」
阳忠点头,将那本《昌来》拿出来,示给好友。「我还没看,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昌来》……这是法门吗?」胡贞思索道,「是法门是那种呢,难道星府要你当个招财猫?」
「哈,」阳忠笑了,「应该不是吧,我看看。」他将那本书翻开,欲要开始阅读。
「诶你没发什么誓吗?不拍我看到?」胡贞诧异道。阳忠却摇了摇头,「没让发誓,只说『送你一本书。』」
「啊?」这不是仙宗长老的风格。
「长老又说你也能看啊,我看完了借给你?」
胡贞这就兴奋起来,好长老,竟然也想到兄弟的好朋友。
阳忠目光回到书页上,开始看:
> 【吾姓昌名来,生于南山民国玉州玉龙港,南山二十一年。父昌择,母越丽枫,祖父母早丧。有兄昌兴,长五岁,有弟昌久,少二岁。父经南山之崛,见其乱中兴而期之,故名兄兴。见其安国而定,故名我来。幸能长久,故名弟久。
>
> 父作金表以生,售于小云港之山外人。吾家虽小,少时无忧,唯忧矣母亲迫我苦学,望有朝能使我求学于日安。母言是国矣天下之最,科技之先,凡人之兴地,否之焉败仙人攻占小云港地……】
词汇生涩,难以理解,阳忠并不知此国此州此城,更不知其讲的是什么。何谓金表?金锦外衣?金属面具。日安国……他记得许师祖曾说日安是神战天灾的起源地……科技之先,凡人之兴地……凡人能击败仙人?那可是何等力量?
阳忠眉头紧皱,继续读下去。下面的几段都是说这个昌来的年幼时,从他不到一岁的简单想法,到三岁跟大哥在父亲的店铺前玩,在他们玉龙港城的巷子里奔跑。这本书是从第一方的角度写的,而除了偶尔的回忆之词,没有任何解释,且语文颇古,阳忠目前还是掌握不了这种上古的文法。
可他能看出昌来的家庭并不富裕,但又不贫穷,然而昌来长大的环境对阳忠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特别从一个不到三岁小孩的目光中看,懂不了多少。一些对这个昌来很正常的事情,阳忠却毫无头绪同,可是渐渐的,这些简洁的句子在他的脑中开始画出一副画来。
那是一个较为肮脏的巷弄,鹅卵石路边不知流着什么液体,两边的三层石楼突兀,建筑称不上优雅,但很结实,又有一种独特的美感。高空是无云的青天,太阳大晒,祂炽热的光芒却全被石楼挡住,透不到地面,使巷子里甚为凉爽。这里回荡着小孩的笑声、叫声,也有老年人的聊天声音、遥遥传来的商人与客人讨价声……
「……阳忠,阳忠!」
阳忠忽然惊醒,回到现实,茫茫然望向胡贞。
「你怎么了,呆呆地站在那儿,站了那么长时间?是什么很了不得的法门吗?」胡贞抱怨道。
阳忠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神秘的功法吗?修道典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不是。」
「给我看看。」胡贞伸出手,阳忠也没抗议,直接交过去。胡贞从第一页开始读,可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呆滞,后又皱眉。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只看完了一两页,将书放下来,不悦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这是个故事本!原来昌来只是个名字?嗟,怪得很……而且怎么特么写成那样呢?好难读啊!又是这种古代方法,又到处都是奇怪的词语,你怎么能看得那么津津有味呀。」
「我觉得挺好的,」阳忠认真道,「虽然语词生涩,但很有感觉,像是把我传到这个奇异的世界了。」他小心将《昌来》书再再次收起。
「就这?」
「……嗯。」阳忠也不想给胡贞展示他的《龙歌真经》。
胡贞叹了一声,明明有点失望,然后将整理好的一堆纸推给阳忠:「许师祖要我给你这些,说这些,呃,基本上就是这样子……」
胡贞将之前未来得及说的事补上,阳忠认真听着,强迫自己把这些事都记下来,心却又要跑回玉龙港的那条巷弄了。
等胡贞说完, 阳忠蓦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我在想啊,许师祖是第一次收人吗?」
胡贞一时沉默,回答的速度要比正常速度慢几分,声音也小了几分:「以前收过两次。」
「这不错啊,」阳忠有点心不在焉,没意识到胡贞的反应,「想必修得挺高了吧,应该都自己开辟自己的府邸,那咱们什么时候能不能去拜访拜访,多多请教,毕竟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同门了。」
这次的沉默,比上将更长,更令人不安。阳忠也反应过来了:「胡兄啊,怎么了?」
终于,胡贞小声道:「都死了。」
阳忠眼睛大开,惊疑不定:「都……死了?」
胡贞点头,将许鳞的话重说一遍:「一人求机而亡,一人死于魔袭。」
「……那此事不说了。」很久后,阳忠再次开口,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谢了,我先把这些收了。既然胡兄选择这里,我就住在隔壁吧,到时候可以过来找我。」
「嗯。」
……
隔壁的院子靠着一座小丘,旁边有个小池塘。阳忠推开大门,见院内与胡贞的一模一样,甚至到那两棵枇杷树,到那两尊雕像。阳忠来到一尊雕像前,审视片刻,然后摸了下雕像上的纹路。仔细看,这些纹路是有玄机的,而不只是装饰。看着看着,阳忠甚至隐约能看到一个阵法的形成,一个将整个武士雕像裹起来的阵法。
好奇中,阳忠向手指注入法力,法力通过他的手指进入雕像。忽然那些纹路亮起微微的白光,而他觉得自己心中一下子有什么连通了,心神大海中有某一个点亮起同样的白光。他后退几步,顺着那个点,想要做一个拔剑高举的动作。在他想的那一刹那,雕像活过来了,拔起长矛,高举于头上。
阳忠惊了一下,后退几步,那雕像却模仿他的动作,紧靠着墙壁,将矛横于身前。在整个过程中,雕像的脸一直没变,似乎不能变。
「傀儡?」阳忠心想,然后试探般的连着那个白点,专注着一套凡俗练武步伐,果然,雕像顺着他的心念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阳忠要它躬身,它就躬身。他又试着将心思与那白点隔离开,又想到同样的动作,那雕像却返回原状,不动分毫。
有一种喜悦感冲进他的心里,使他忘记之前较为悲惨的话题,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个新的玩具。他让傀儡在内院施出多种花里胡哨的着法,有些是照村里王家的武术,有些却是自己想出来的,不实用,但较为好看。
傀儡也很敏锐,阳忠想到,它就能做到,就是施着没有气机,明显并不是真正用来战斗的。但有时候过于敏锐,阳忠一时蓦然有个想法,攻击枇杷树何如?结果傀儡真的就要将那棵树砍下来了,他在最后一息暗叫停止,傀儡就停,但还在树上留了一个小伤。
能看出来,控制技术有待改善。
片刻后,阳忠的头蓦然巨痛,他一脸痛苦地靠向墙壁,下意识的将自己与傀儡断开联系。这头痛一阵一阵来,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慢慢消去,阳忠才吐出一口浊气,近大厅重重坐下来。
「神念还不够强……太用力了……」他心想,便打消再去弄那个傀儡的想法,先坐住静心一时,然后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放于主屋,略微收拾了一下,再抽出那本《昌来》奇书,翻开开始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