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神遥兮
「要么……要么往回看看？」常仁番试探道。
阳忠摇头：「至少我不想。感觉回头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常仁番犹豫，因为他真有点摇摆不定，有可能会找到正路，但更有可能前功尽废。最终，他决定相信这位比较老实的法师，相处了这么多月，常仁番觉得阳忠这人很靠谱的。
他们默默地继续徒步，又过了不知多少时辰，但时间明显过得很慢。
「娘的，这不行了！碎璃岛没这么大，我发誓刚才那棵松树我已经见过好多次，阳兄啊，你确定我们不是在走圈子吗？」这次是胡贞开口了。他一直忍着，以为这就是考验，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他们鬼府要新弟子走一年吗？
确实，一直在同样的山道上，在同样的山谷里，前方只能看到几十丈的路，后方同样如此，渐渐得感觉所有不同的草木都混在一起了。阳忠也不得不承认，胡贞的话有道理，因为那棵松树他真觉得以前在路上见过。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这毕竟是星府设的鬼路，我也不知道这第一关到底是什么。一天如五天，一夜如五夜，这里明显有什么阵法但我哪能看穿？
「那又怎样呢，你们俩想原路回去一段距离？如果真要走的话那我也就跟着罢了。」
「嗯嗯，」常仁番兴奋起来，「往回走一会儿，反正俺们走了这么多路，反向走一个时辰无妨吧。」没等其余两者，他转身就走，率先领路。阳忠对胡贞耸了下肩，做出了一个「你先请」的手势，胡贞就跟着走，阳忠紧随其后。前方由于路之弯曲，时不时会隐藏常仁番的身影，但只有一条路，丢不掉他的。
可没过一两柱香的时间，常仁番正好在二三十丈前转了个弯，阳、胡两人忽然听到一声怒吼，接着以愤怒的语气所骂出的一连串脏话，令两人目瞪口呆。这里边有些词倒是常听的，但有些鲜艳的词汇使胡贞不由而佩服，自己拼命记住，更有些的是异族语言，阳忠没太听懂，但应该同样的香。
两人开始小跑追上常仁番，结果前面一目让他们愣住了。
只见常仁番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口吐芬芳，而前方不过五十丈就是那小庙宇，及常崎路的入口，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哈，哈，」阳忠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倒真折磨人啊。」
「他娘的……」胡贞很长时间找不出词语，最终只吐出了三个字。
过了片刻，常仁番冷静下来了，站起来，转过身，满脸苦涩，道：「看来你是对的，阳师兄，往回走真不是好事儿。」
阳忠也苦笑了一下：「还没想到他们真会这样。看来只能重新来了。」
常、胡二人都骇然，前者问：「重……重新？」
「又能如何啊，要么回金山去。」
呼～常仁番长吐一口气，一盏茶功夫后终于再次开口：「好吧，咱走。走一年老子就走一年！」
……
他们又开始走了，这次三人都闷不吭声，默默走在山路上。太阳升起，又降下，一共十日一直走着，但对他们而言更像是半年。奇怪的是，元旦应该早已过了，可是月亮一真都圆满，阳忠等人没在常崎路上经过朔月。当然，这并不是坏事。
一旬后，山路两边的峭壁忽然展开，眼前豁然开朗，阳忠三人都震住了。
眼前山道轻轻下斜，前方是一个巨大山谷，周围万山嵩嵩，根本不在海岛上。山谷呈圆形，直径至少要百里，立在山谷的正中间是一座巨峰，万丈高，山麓常春，山顶荒寒，可最耀眼的却山这巨峰壁上所刻的三排金色大字，字体如金爪篆，然一见就能看懂，似乎字中含玄机，使凡见者皆通。
阳忠僵住，直勾勾地盯着那三行字，不由而念其词：
> 仙神遥兮，路之岖崎。
> 何谓天，何谓地，何谓道，何谓机？
> 反天而步，能常行兮？
胡贞、常仁番有同样的反应，三人长时未动。
「难怪叫常崎路啊，」阳忠心叹，「并非只是此路之名，而是以之比喻修仙之途，常常岖崎，难有平息。所以当时我们走在路上，一时返回却前功尽废，如仙道一样。」
他终于将目光从金字移开，望向前面的山道，那条山道依旧蜿蜒而去，这次却能看见它的终头，是山壁上的一个巨大洞口，大到一个蓝龙陆师祖立其前都显得颇为渺小。胡、常两人几息后同样回过神，模仿阳忠的动作同样看向山洞。
「反天而步，能常行兮……刚才的大概不是全部考验吧……」胡贞愣愣说。
「只要别让我们这样子走了，都好。」常仁番抱怨。
「咱走吧。去看看是什么。」阳忠道。
随后他率先走，胡、常两人自然而然地跟上，三人徐徐往山洞走去。
周围的山坡上树木茂盛，但不算密集，给整个山谷一种天外洞天的感觉——再想想，也许真是天外洞天，星府确实有那个本事。
一两时辰后三人来到洞口前，洞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芒能穿过门槛。阳忠并不想进去，可山路只到此处，周围又没什么其他可通的道路。更何况，这里是那三行大字的直下方，这口山洞几乎在呼叫：你进来吧。
阳忠望向另外两人，问：「进去吗？」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静静相觑。他们下意识已经将阳忠当为队长，让他指路。
见两人没说话，阳忠暗自叹息了一下，自己答自己的问题：「那咱们进去吧。」
没再犹豫，阳忠跨过晦明之界，进入黑夜。
忽然眼前一暗。渐渐地，阳忠开始适应了昏暗的环境，适应后只见微红的星星在四处出现，似乎自己是走在星空中。可是虽然周围很暗，他却没感到危险不安，反而无比宁静，一切担忧都被洗去。旁边的胡、常两人早已见不到了，但阳忠没太在意。
大约半刻钟后，阳忠觉得周围似乎亮了起来，虽然看不到墙，但感觉自己来到了一间宽畅的大厅。大厅里站着许多人影，至少数百人，都默默向前看着，跟大厅来比，小如蝼蚁。阳忠就是其中一个人影，不由而模仿他们的动作。
忽然前面虚空亮起一线，那一线光缓缓扩展，宛如画卷正在展开——并非宛如，因为阳忠很快看见那光芒后确实是一张画，而且是一张他在近几月已经无比熟悉的画相：
先是红星暗云点缀的幽暗夜空，然后一条黑红神龙的巨首。其赤红双目中有无尽智慧，无尽感情，包含着天下万物的喜怒哀愁，反映着未知未来的恐怖无情。祂口中叼着一柄巨大偃月刀，能切断一切因果的神刀，黑红之身在夜空中游荡，仿佛在跳舞。这副神相活灵活现，是所有庙宇中之画无法比的， 似乎那条神龙就在眼前，在他面前降临凡间。
无上星尊，万象之主。
那副画上开始凝聚一层淡薄的黑雾，隐约可见，不过几息，那黑雾蓦然活跃起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龙形，从画卷中跳出。
只到黑雾动，阳忠甚至没意识到其存在，但在黑雾动的那一刹那，他不禁后退低头，不敢多看。
在虚空中那黑雾缩成一团，随之是一个男人的哈哈大笑声，回荡在神秘大厅内：
「哈哈哈，果然灰暗陆地之子皆有可贺的毅力，无人被常崎路之第一段打退。」
黑雾散，一个人影出现，一身黑白长袍，一副英俊的脸画正在微笑，一头乌黑长发以金簪束起，一棵火红玉坠吊在他胸前，将黑白身影填加了一抹红。
阳忠听闻此话，抬头上望，愣了一下。一时间，他以为那位仙人是姓姜的宗府主，但又看了一下，似乎比他年轻了不少，若以人年来算，应该不过三十初头，而宗府主更像接近五十了。当然，阳忠无比确认他是个仙人——即使不是，也是化神大修，可是以星府的位格， 应该是仙人没错。
那男人停顿了几息，然后以更郑重的语气继续道：「本尊姓姜，代宗府迎汝入我星宗。」
阳忠的眉梢挑起，这人也姓姜？难道是宗府主的儿子？之后他没再多想，开始专心听这姜仙人之话。
「今汝之踏行常崎路，是以考自身，考毅力，考道心。崎者，坎坷不平也，常崎路不仅为一路之名，而谓仙道之难矣。未渡第一劫，焉能成仙？未过第一关，焉能拜弟？可幸汝皆非无能之辈，姜某则请汝跪于神前，发下誓言，正式拜入星尊之家。」
所有人，包括阳忠，都不由而跪下。他们双手合十，脑海中只有那副神相，虽然幽黑无光，可威力却强于千万太阳。
「无上星尊。」黑白袍男人开始低声念，阳忠下意识地随他吟唱。
「天兆之母，万象之主。
「牵四季五行者，导玄明祥恶者。
「万星之皇！
「吾金山生之阳忠！愿意拜尊为君，发誓：从神旨，行神命，臣神事，闻神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阳忠大惊失色，却不知其余六百多人都有同样的反应。可是誓言没等他们冷静，而其实他们想停止不说，也太晚了。
「不弃神，不背宗，不探邪，不习魔；
「违之求主下罪，轻诛吾身，重诛吾族！一切在君之目下，自今至永生！」
说完，阳忠前跌，不得不用颤抖的手撑住自己，经神萎靡。他能意识到，这发誓并不是普通的承诺，甚至要比当时安府主逼他发誓不许泄漏他们的对话那种誓言更高数层次。用神法签契，违背的后果不敢想象。
「善。」黑白袍男人点头，「前收我星府令，唯收我请意而已，今誓于星尊下，乃真正成我星府弟。
「随后行毕常崎路，将面三重关，以分汝于四府三宫。虽行中凶险处处，只测心而已，终究有出路。换一话说：长夜漫漫，终将有曦。嗯，去吧。」
神画消散，那男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只见黑夜大厅的另一边出现一个出口，阳忠见之，只能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