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号梧桐（上）
陆、廉两位师祖的船只继续前行，两者之间未再说话，众弟子也不敢出声。没想到不仅李国南方遭遇了袭击，他们遇到的另一队星府人也被魔修撞上了。刚开始还以为星府统一汪洋，没想到局势还这么乱，魔修还这么大胆。
他们静静地绕过碎璃岛上最大的城邑，在后方一个小码头降舟，途中未有人迎接他们。不远处只见密密麻麻的建筑形成一座小村，比胡家庄大上些许。村庄边有座小丘，丘上建了栋庙宇。此处离那大城邑不过五六里，之间农田分成小块，米、麦、蔬菜成片，此时夏末，海下的气候温暖，米麦都要成熟了，见凡俗农夫们在田中收麦，并开始种冬麦一批。
碎璃岛上住着不少凡人，他们从上古就住在这，星府占下此群岛时也未将他们迁移，而是治理他们如己国之民。其实星府大多新弟子，就是从众岛上的凡人中录取的，他们本不必穿过万星夜在陆地上找人，但因为宗府主的家乡在那儿，那里在祂的心中还很重要的。
那座小村是专门为他们而建，现在还略微寥落，罕有人影在街头上行走，显然他们到得比较早。在从弟子下船后，那位廉师祖先化为金光，往北方而去，阳忠等人只来得及看见一张清秀美脸，则没看清楚他的长相。随后他一队的众金丹师祖都飞走了，自有要事，只留陆师祖一队。络宛、南师祖等一一告别离去，只到墨谷师祖欲要走，却被陆师祖喊住了：「墨老弟啊，麻烦你帮我一下，代我把这些弟子们安排好，我——」他向阳忠侧了下头，「我也有事要上报。」
只见灵族墨谷额头上的一根血管微微突起，他全力以赴压下了一顿骂话，考虑到这头臭龙的话不是没理，最终点头了，只想要是自己刚才更快走了一步多好。许鳞真人自然替陆师祖留下了。后者带着些许歉意行了一礼，随后转身跑了几步，呼一下跃起，在半空中化为一条巨大蓝龙，双翼一震，速度奇快消失在天际边。众弟子有些惊恐，有些则很羡慕。
「随我来。」许鳞淡淡道。
……
阳光温暖，海洋的冲刷声仿佛能清洗一切忧虑，令人心静。
在一栋即朴素又美丽的大院房里，二楼的瞭望台上摆着一张小茶案。
案上有一个茶壶，三个倒扣的茶杯，从火色琉璃的壶嘴蒸汽袅袅上升，升不过尺许就在阳光下消失。
茶案旁站着一位黑白袍道士，手里捻着一盏仙茶。他的黑发以金簪挽起，脸面颇俊，却不算出众，岁数看似大概三十五六。望着灿烂阳光下的无尽汪洋，他眉间却有浓郁的担忧。
「魔渊府越来越大胆了。」他开口道，话中残留着一丝上古中原方言的口音，只是因为在海上住着无数岁月，而淡化到难以察觉。
「嗯。」
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了他。那黑白袍道士看了下身旁，然后将充满焦虑的目光转回大海。
在他身旁，正坐着一条黑红巨龙。
她身材修长，堪称秀丽，赤鳞遍布她墨黑的身体，形成绮靡的纹路。她龙面清秀宛如人中仙女，然鲜红如血的龙目中藏着难以言喻的恐怖，直视之宛如望向深渊，亦宛如望向星空，又邪异又美丽。
她双翼收在背后，身体缩小到能与那道士并肩，同样望向汪洋，仅仅嗯了一声，以回复他的话题。
那道士长叹一口，一下子饮完茶，又给自己再倒一杯。过了几分钟，他又开口道：「已经八千年了，却未有任何成果。时间已经不多了。众所周知，万年为一回。唉，为什么必须要这样子？」
「祂很生气。」黑红巨龙轻轻回答。她的嗓音虽然乍一听很普通，更仔细听的话却发现其中带着一种神圣的韵味。
黑白袍道士哼了一声，明显不开心，不回看。
「艺儿，」那条龙叹道：「天，就如此。毕竟圣族必在远海而诞生。而我们……」
「就在那远海中。」黑白袍道士的语音渺茫难以听闻，「若局势再恶化，那，或许，或许跟……他说一说。」他的语音明显抖了一下，那条黑红巨龙猛得将头拽回来，眯着赤眼，略显其獠牙道：「他？圣王？你敢吗？」
那道士苦笑了一声，「敢吗？哈，不敢，但俺们穷途末路时，又有何法？罡风之暴虽然大，但也不是不能穿，我也与小冯——东海剑仙有交情，那圣王不会不答应我的请求。至于会不会帮助……难说，难说。」他转身看向那条黑红巨龙，面带无奈的苦笑。两者的目光交汇了一刹那，那道士却将目光转向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望向海外。「不行，只能走。大晋皇堂一向对我友好，我又在那儿有朋友，晋黄帝不会不理的。」
那条龙皱眉了，至少摆出龙面能做到的相应表情，「这可不好，那海上的人——」
「管他们什么。」
「可是，亿万生灵啊，则将面对天间毁灭般灾难，这——」只见她虽然赤目看着邪异，最深处却有一棵善心。
可是那黑白袍道士没有一点好气，猛得将右手砸在栏杆上，震得茶水四溅。他转头看向黑龙，目光烈如暴日，单独一人吓的那条龙退缩了些许。可是表面上他是生气，下面几乎隐藏不了的却是深无底的焦虑与担忧。
「夜儿！」他喝道，使得那条黑红之龙不太敢面对他的眼神。黑白袍道士一字一句道：「宁愿星海没，不愿姜氏破！」
短短十个子，包含了无尽的疼爱，无尽的悲伤。
毕竟梧桐真仙自凡而修起，那些心中最重要的人，他能忘吗？他有媳妇，有儿子，有子孙成千上万，那些人能忘吗？那些伴随他百年千年的人，能忘吗？
巨龙开口，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回答。
只能说幸运，有人之到来，打破了此僵局。被称为「夜儿」的黑红巨龙先转过头，望向房内茶室之门。黑白袍道士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门口。不过数十息，有敲门声传来。「请进。」道士淡淡道，语气里毫无之前浓郁的感情。
门缓缓展开，一位青衫中年人入茶室，皮肤金铜，眼睛蔚蓝，黑发整齐，略微有胡须，眼神锐利如剑。见之黑白袍道士笑了，突然变得非常温和，「唐哥。」
青衫中年人深深行礼，动作僵硬如军士，沉声道：「府主，大神。」
「不敢当，」那条黑红之龙立刻说道，「唐大哥还是叫我府主吧。」
「是，安府主。」
见之黑白袍道士笑了；他已经见过同样的过程无数次了，那位姓唐的中年人一向非常古板，对自己和属下都非常严格。「唐兄啊，近斯可安好？外面如何？」
青衫中年人又行了一礼，「启禀府主，东地还算安好，可南盟前线略有危机。不瞒府主，此事正是为何我回宗府。」
道士点了点头，「嗯，请说。」
「南盟线中近期袭击频率很高，与往年不同。由于我们人薄地广，未能完善护南，府主见谅。」
被称府主的黑白袍道士摆摆手，示意他不怒。故青衫中年人继续道：「二年一月前南盟南古门受击。其仅为小宗门，门主不过金丹前期，故宗门失手，弟子一半成功逃入内海。
「一年七月前少河山的一个外支受袭击而败，那里八成弟子死亡，约三万凡人逝，岛屿被魔渊盟占，宗门派出高手，并请求了我府，出征杀死六千魔修，其中十位金丹，无聚婴。
「而您应该也听说过李南之事，且白虎府执事廉子善之事故。」
到了这那道士皱眉了，「嗯，仙乐片刻前上禀了此事，我已命丘府主派人探查。」
中年人点了下头，「最重要的是，南线穹零山，一座灵玉矿山，失手于魔修……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黑白袍道士失声道，颇有惊讶。
「是，府主。死神教的人。」
「死神教？」这时黑红巨龙突然开口了，脸上摆出很恐怖的表情，真正体现出了龙族有多么可怕。
中年人则不动声色，毫无表情回答道：「死神教， 疑似一位聚婴初期，十二位金丹，百许筑基，高等实力，不容小瞧。故我请两位府主从玄武府让出……三十六位金丹中后期，并配之以九重天图。」
对方一人一龙相视了一眼，最终那道士开口道：「这不太行。你也知道我们所剩的金丹修士大半都在中原，更多已经在外海众地，人手很紧。三十六人，很难让出。你们没有元婴实力？」
那青衫中年人明显顿了数秒，最终还是说道：「属下应该可以找出一条龙。」
「嗯，好。」黑白袍道士满意道：「既然这样子压力就小了。玄武府目前能让出九位金丹，随龙宫的长老前行。嗯，确实是少了些。所以我将安排他们每人配一套进化的九重灭天剑图，待会找仙乐从宝库领出九套四百四十四仙剑。唐君意见如何。」
青衫中年人未有任何表情，抱卷深深行礼，沉声道：「此法善也，谢宗府主，我这就去——嗯？」
中年人突然回头看，见一道火光激射而来，停在黑白袍道士的面前。那道士聆听了片刻，然后低声说了什么，火光就消失了。同时黑红巨龙一闪间化为一位红裙夫人，貌美如花，甚至可说是倾国倾城，并不显老，与黑白袍道士很像，也看似是三十几。她来到茶案另一边，动作轻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道士示意青衫中年人也过来喝茶，说：「这是小宋送过来的，绝对是美味，诶，不愧是茶仙先，青焰仙后呀！」
姓唐的中年人这才点头，来到茶案倒了杯茶，随后站到黑白袍道士的身边，静静望着茶室之门。
一两刻钟后，听外面有脚步，见一道身影形成一位也穿着青衣的大汉子，正是龙宫陆青启。
陆师祖一进入茶室，见到三人，就僵住了，脸上的血色慢慢退去，一滴一滴汗珠在他的额头上形成。
那中年人侧了下头，面无表情看着他。黑白袍道士则温和地笑了一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龙宫的陆师侄吧。」
在这陆青启才回过神，连忙行礼，「是，是的，宗府主，安府主，宫——宫主。」他对一人一人作揖，却明显惧怕他所谓的宫主，那个青衫中年人。后者微微点了下头，便不再理他了。
陆青启长长吸了口气，这才说道：「启禀府主，青启是负责金山区之执事之一，此次我手下五人皆带仙剑，玄武府许鳞找到了一位对剑有反应者，并以宗府之命给之特招令。」
「有人？」黑白袍的宗府主差点没忍住跳起来，勉强保持冷静，「此人何名？」
「此人姓阳名忠。」
「杨忠啊，好吧，我自然自要验证他，将他立刻带来梧桐岛。嗯，先叫许鳞过来，让他徐一徐经过。事后我将安排。你先去休息吧。」
「是，宗府主！」陆青启迫不待急地想离开此室，立刻退出屋子去找许鳞去。宗府主望向青衫中年人，点头道：「唐兄你也去安排你的事吧。」姓唐的中年人点了下头，「是，府主。」
茶室因此只留下两个人，宗府主位的黑白袍道士，及名为安府主的红裙龙女。那道士转向旁边的美夫人笑道：「怎么感觉命运变了。来，咱们去青叶亭等着，可先来帮我挑一个吧。」他笑眯眯地从储物囊里拿出一把算卦签，装在一个小桶里，晃了一晃，然后示意让旁边的红裙美女挑一个。红裙夫人却嗤笑了一声，「你即知道结果，何必让我挑？」
「确定嘛，难道你说我的占星术比你的好？」
红裙安府主笑而叹一声，轻盈地从桶中挑了一签，扔在案上，似乎早已知道结果：
上上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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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仙乐之乐读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