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下清潭
暴雨淋漓,众人在灰暗的阴天下看到了一片黑乎乎的建筑群,有数道青烟从建筑中袅袅上升,油灯如群星般挂屋檐下。从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层微微白光,如泡沫般裹着村庄方圆数里,是村中筑基修仙者几十年前从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套简陋的法阵,法阵惟一的奥妙就是人族不受阻碍,妖兽则被排斥。
仙脚村是在金山山麓边一座小丘上建的,小丘顶上有一栋神庙,只见神庙如今隐约有白色星影闪烁,一看就知道那位许鳞星使就在那里修炼什么。
阳忠等人上次来仙脚村是数年前,因为他们跟王柱猎杀了一头熊妖,把熊皮拎过来做了些买卖。
跟数年前这座村庄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些房子,还是那些人。
仙脚村的人口并不比胡家庄多,顶多数百人,但他们的房子都大一点,房墙都厚一点,衣服都好一点,显然家境要比胡家庄好上几分。
这次,阳忠等人还没穿过村前的牌坊,忽然一道青光飞过来,现出一位略显苍老的高瘦道士。
三位少年并没有见过他,但他们身后胡贞的叔叔立刻躬身作揖,「青零道长。」
见其余人都愣愣看着他,这位青零道长微笑,说道:「贫道道号青零,是仙脚村中的一位看门人。」
此时另外五人回过神,听到「一位看门人」,联想到仙脚村坐镇的两位筑基修士,都连忙道:「见过青零道长!」
青零道长点头,「嗯,贫道没记错的话,你们就是胡家庄的人了。按照星使大人所说,一共有三十七村落的人要来,现在还有十一队未到。先去雨神庙见星使大人吧。」
三十七村!?阳忠等人大惊。三十七村,如果每一村都派来一两人,甚至更多,那进前五会是何等难?但三位少年没因此感觉沮丧,他们都斗志昂扬,你来一百人我就打败一百人!
青零道长目送胡家庄的人远去,暗自嘀咕:「又来六人了,这一下子来一百人对我村的负担很大的,星使你却不问不闻,高高在上个屁!」随后又化为青光,消失在村落深处。
胡家庄一队人慢慢穿过大街,来到庙前。神庙匾额上以龙飞凤舞之字体写了三个字:「雨神庙」。
虽然雨神早已沉睡,中原大多人数仍然信奉月尊雨神,希望通过他们虔诚的信奉,有一天能复苏祂,能让风雨再次平和。当然也有不少人信奉星尊,西南有佛门,甚至南海边有些西夷后裔还信奉太阳神。惟七神教,是受所有人的排斥。
雨神庙的大门大开,里国坐着一个身影,一身黑白袍,黑玉令在腰间,背对着他们,望向雨神肖像。
「胡家庄三人。报名字。」那个身影说道,语气平静。
阳忠等人都躬身,报上姓名。
许鳞真人点头,起身,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我要说的,也给其余参与者说的。」
他手中出现了一柄短剑,木柄银刃,虽然形状简单,但精致异常。剑上雕刻七星,每棵星辰碧绿灿烂,如珠母,如龙鳞。
「所有参与者必在此剑滴血,以表示愿意参与,随后我会给你们一枚石星令,成功者我会将石令换成玉令,失败者令牌将毁。所有比试都是一对一,比试中虽然不是生死厮杀,但不及时认输而死亡只能怪自己。」
所有人都点头。许鳞真人又说:「今年我星府欲多收弟子,所以有两位能得玉令,成记名弟子!」
两位?阳忠等人都震惊了,随之狂喜。两位!成功率翻倍!
三人都乖乖排队,胡贞先,王惟次之,阳忠最后。他们连续用剑尖次破指尖,让一滴血抹在剑上。但很快,那血液又消失了,令众人都暗叹此剑之神奇。
阳忠上前,如之前的二人,将指尖抹在剑刃边。可以这一次,突然七棵碧星开始闪烁,一丝伟大苍老的气息传递于阳忠体内。他的视线忽然模糊。
刹那间,阳忠周围尽是清水潭,上面夜空挂着明月,其温柔的月光令阳忠感觉全身舒坦,宛如回到母亲的拥抱中。阳忠站在水面上,水面宛如实地,没有一丝波澜。
其实一刹那,仿佛一世纪。阳忠又回过神,疑惑地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在原位,似乎根本就没有时间过去。见到阳忠的表情,许鳞真人愣了一下,之后把短剑反过来,递过去:「拿一下。」
「是,星使。」阳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许鳞星使会要他这样做,但他还是抓住剑柄。
顿时又有之前的幻觉,这次却伴随着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剑有一缕古老的意志,此时与他的魂魄共鸣。其又轻巧又伟大,轻柔又沉重,如水流般变化万象。
幻觉破碎,只见许鳞真人不动声色地直接将短剑从他的手中拿走,不动声色地点了头,「好了。这是你们的石星令,接住了。比赛将在九日后开始。赛场将在博邑废墟中。」
他挥了下袖子,三道光芒从之飞出,落到三人的手中,现出令牌。令牌灰灰的,看似普通青石质,上面刻着一个古形文字,阳忠勉强能认出是个「星」字,只是多了两个日。
众人谢了许鳞星使,便离去了,去仙脚村中找地方住。
见他们离去,许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盯着那柄短剑,心脏狂跳。「老祖观星见博邑,难道一眼命中?无数师兄弟,终我成而返,可为何现在?星变了吗?天变了吗?呼——」
他回过身,望向雨神庙中那条湛蓝神龙的肖像,躬身作揖,口中却没有雨神之名,以龙言叹道:「赞美您,天兆之母,永恒的星尊!」
……
「诶阳兄啊,星使刚才怎么让你持剑呢?」胡贞好奇问道。
家人去找适合的住宿了,三位少年正在仙脚村街上闲逛。
王惟也看过来,等阳忠的回答。后者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星使那种地位,我等怎能看穿他的用意呢?嗯,可那柄剑倒是有点奇妙。」
「嗯,」胡贞随意道,「抹血上去血都消失了,不知是被存到哪儿去?」
「显然是法器,」王惟也开口了,「法器的奇妙我们哪能想通?」
可阳忠则摇头,「不,不是这样子。你们没有感到吗?那剑中有种……气息,那种玄妙描述不了,但有一种轻柔如水,又猛烈如火。」
别外两人愣愣地看着他。「你,你在说啥?」胡贞问道。
阳忠也愣了一下,「你们——你们真没有感到?」
另外两人慢慢摇头。
阳忠皱眉了,「那,那它——那怎么解释呢?难道它只是对我反应?」
「也许,也许因为胡兄和我都是武夫,那柄剑明明是道家的,是修法者用的。」王惟说道。
胡贞、阳忠都点了下头。这倒是有道理。阳忠是他们仨惟一一位修仙法的修士。要知仙法道与武道有所不同,武道达到武神境通常没有更高的了——至少没有人所知的更高境界,反而仙道有很明确的境界,从炼气到筑基,筑基到结金丹,金丹化元婴,随后化神反虚,合体渡劫成仙。
当然到的化神后虽然有概念,但除了传说中前纪元的「金华仙人」、「梧桐仙人」,还真没有人渡劫成仙。毕竟虽然修仙者寿命比凡人长,但最终寿命有限,大限也很短,仅仅一两千年。而修仙是何等漫长?这里还是人族寿命短最吃亏,因为你一百年内不筑基,你还是如凡人一样死。
而现在在他们荒凉的大陆上可没有真正的仙人。至于东海……无人知道。
「无论如何,那个感觉对我来说很有帮助,我这几天该好好悟一悟。」阳忠道。
「嗯嗯,咱们去看看姑姑他们将住宿安排好了没。」
随之三名少年一起去找他们的家人,终于在村庄边缘找到了他们祖下的住宿。
……
是夜,阳忠盘做在屋顶上,望向高空无尽的漆黑夜空。夜空之黑,那是真正的黑暗,没有光芒的黑暗。虽然夜空中本是有星辰,但无数层乌云将微弱的星辰尽皆覆盖。大地周围数十里惟一的光源是仙脚村的油灯。长夜漫漫,险恶处处,灯光一灭,危机抬头。
阳忠望向夜空,心神却在他世界,那是一处惟有明月,有无尽清潭的世界,是那缕古老苍桑气息的来源。
在这里,阳忠跑着,每一步仅仅产生微弱的涟漪,涟漪往外扩展丈许,又平息。
「轻柔如水,猛烈如火?可……这都是水的世界,是至阴的世界……何谓猛,何谓柔?」
在屋顶上,阳忠开始掐诀,手间出现一团火焰。火焰猛烈地燃烧着,仿佛野兽欲要逃出阳忠的控制将世间烧尽。
「火,至阳……本身猛烈,毁灭万物,但其温暖、其光芒是生命不可缺的。」
他手势变化,那团火焰变成了一滴水,清澈无瑕,柔软无力。
「水,至阴,本身柔弱,滋养万物,但又能狂暴,暴雨洪水可毁灭天地。」
他隐约间感觉触及到了某种不可言语的奥妙,那奥妙蕴含着全世界的本质,是全世界的本源。
「不是有古经中说过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即道。二,即阴阳。阳中有阴,阴中有阳……」
在清潭世界中,阳忠止步,望向高空的明月,「不知这气息是哪位前辈留下的,我阳忠啊真是万分感激。」
月下清潭瞬间破碎,阳忠从梦中觉醒,望向东方微红的晨曦阳光,头上渐渐从黑转灰的乌云。刚才那一些都是在他心中的,他竟一整夜处在半睡半醒中,心中悟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顿悟?」他喃喃道,「那奥妙就是所谓的『道』?虽然我的法力没有大大突破,但我对法力的控制则精妙了许多,战力应该不亚于胡贞了吧。」
修道,并不是修法。法术必要通过磨练才能成长,通过经验才能变得更深。道,则是天地本源,虽然跟法无比接近,却不相同。所以武夫不炼法亦可悟道,只是没有非常明确的化神渡劫概念。同样西山之西的西夷域地,亦有炼法士,却没有修仙者,因为西方上古根本没有「修仙」这概念。
可修仙者比炼法者强大得多!西夷炼法士高境界来一大堆,却不及一位聚婴大修!因为修仙者都对世界本源的「道」有感悟,所以控制法力能将其潜力达到极致。以阳忠炼气一层后期的法力,经过那夜的悟道,已经可以媲美一层巅峰了。
阳忠一笑,跳下屋脊,去找另外两人去。